鲁庄公三十二年的冬天,曲阜宫城深处的安殿里,鲁庄公姬同躺在锦榻上,脸色苍白。他执掌鲁国三十三年,曾随齐桓公会盟葵丘,也曾在长勺大败齐军,可如今,随着他的病重,他意识到,一场严重的危机将要到来。
他的榻边围着几位重臣,季友、公子牙、叔孙戴伯,还有他的同母弟弟庆父。庄公咳嗽了两声,问道:“孤百年之后,鲁国社稷托付给谁,诸位可有主意吗?”
话音刚落,公子牙便上前一步,说道:“臣以为,庆父公子贤明,又年长,可立为君,以安鲁国!”他说这话时,眼角悄悄瞟了庆父一眼——公子牙与庆父素来交好,早盼着庆父能掌权,自己也能跟着荣华富贵。
庄公的眉头皱了起来,没等他开口,季友已厉声反驳:“公子牙此言差矣!主公早有安排,世子般是嫡子,理应继承大统。庆父公子若真心为鲁国,当辅佐世子,而非觊觎君位!”季友是庄公的异母弟弟,品性刚直,又深得庄公信任,这话一说,殿内顿时安静下来。
庆父缓缓抬头,脸上带着笑意:“季友贤弟所说极是,为兄不过是想为鲁国多尽些力。主公放心,若世子即位,我必定尽心辅佐,绝无二心。”他虽然言辞恳切,可季友却将信将疑——他太了解这位兄长了,庆父素有野心,又手握部分兵权,绝不会甘心屈居人下。
庄公咳得更厉害了,他知道庆父的心机,可当下也无力做些什么。
没过几日,鲁庄公薨。世子般即位,居丧于党氏之宫。
庆父早就与庄公的夫人哀姜暗中勾搭成奸。哀姜是齐桓公的妹妹,嫁入鲁国后一直无子,见般即位,便与庆父密谋:“若能除了般,立你为君,我便是鲁国的太后,日后咱们共掌大权,岂不比现在痛快?”庆父正中下怀,两人私下找来了一个叫圉人的刺客。
圉人本是庄公的养马人,名叫荦,因早年曾调戏过党氏的女儿孟任——那是般的生母,被庄公鞭打过,一直怀恨在心。庆父找到他时,递上一把锋利的铜剑:“你若能杀了般,你能得到百金赏赐,世代富贵。”圉人荦本就胆大,又贪慕富贵,当即应下。
丧期的第七天,般正在党氏宫的庭院里为庄公守灵,圉人荦穿着丧服,提着一个食盒假意进献祭品。待走近时,他突然抽出铜剑,朝着般的胸口刺去。般猝不及防,倒在血泊中,临死前只来得及喊出一声“庆父”。
宫中人惊呼四散,季友正在府中处理政务,听闻消息后如遭雷击。他知道庆父下手了,可此时庆父已控制了宫城,到处搜捕他。季友来不及多想,带着少数亲信,连夜逃出曲阜,投奔了陈国。
庆父杀了般,却不敢立刻即位——鲁庄公在位时善待百姓,鲁国百姓也还念着庄公的恩情,若他立即登基,定会引发民怨。于是他把庄公的另一个儿子启方,立为新君,便是鲁闵公。闵公当时只有八岁,年幼无知,不过是庆父手中的傀儡。
哀姜见庆父掌权,更是肆无忌惮,公然与他在宫中厮混,庆父大肆搜刮百姓财物,填补私囊。曲阜的百姓怨声载道,不少人拖家带口逃往邻国。
闵公元年的春天,齐桓公派仲孙湫出使鲁国。齐桓公作为诸侯霸主,一直关注着邻国的动向,鲁国是齐国的盟国,如今内乱初定,他想看看鲁国的情况。仲孙湫到了曲阜,见街面上行人稀少,店铺大多关门。他去见闵公,发现闵公说话时畏畏缩缩,一旁的庆父反而侃侃而谈,句句都在炫耀自己的功绩。
夜里,仲孙湫悄悄去见了几位鲁国老臣,才知道般被杀的真相,也知道庆父与哀姜的丑事。离开鲁国前,他对送行的庆父说:“还望大夫好自为之。”庆父笑着应下,心里却没当回事——他以为有哀姜在,齐桓公不会对他怎么样。
仲孙湫回到齐国,齐桓公问他:“鲁国如今如何?可还能恢复安定?”仲孙湫叹了口气,说出了那句流传千年的话:“庆父不死,鲁难未已。若不除庆父,鲁国的灾祸永远不会停止。”齐桓公皱起眉头,他虽不愿干涉鲁国内政,可庆父这样乱政,迟早会影响到齐国的利益,便暗中吩咐仲孙湫,密切关注鲁国的动向。
庆父见齐国没有动静,胆子更大了。闵公二年的夏天,他觉得闵公渐渐长大,开始有了自己的主意,担心日后不好控制,便又动了杀心。这次,他亲自带人,在闵公前往武闱(宫中的习武之地)的路上设伏。闵公坐在马车里,还没反应过来,就被庆父的人拖下车,一刀砍死在车轮旁。
连续两位国君被杀,曲阜彻底乱了套。百姓们扶老携幼,朝着城外逃去,街头巷尾到处是哭声和骂声:“庆父这个乱臣贼子,杀了国君,这是要想毁掉了鲁国呀!”官员们也人心惶惶,有的偷偷收拾行李准备逃亡,有的则暗中联络,想除掉庆父。
此时,季友正在陈国得知了闵公被杀的消息。他知道,不能再等了。他带着公子申——庄公的另一个儿子,也是当时鲁国唯一有资格即位的公子——从陈国出发,向齐国借兵,准备返回鲁国平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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庆父原本想在杀了闵公后直接即位,可听到季友带着齐国军队回来的消息,又看到百姓们的反抗情绪越来越激烈,终于慌了。他知道自己犯了众怒,若季友进城,自己必死无疑。于是,他连夜收拾了金银财宝,带着几个亲信,逃出曲阜。
哀姜见庆父跑了,也慌了神。她知道自己虽然是齐桓公的妹妹,但若被鲁国百姓抓住,下场肯定也会很惨,便也带着人,逃往了邾国。
季友带着公子申和莒国军队进入曲阜时,百姓们夹道欢迎,哭声震天。季友先是主持了闵公的葬礼,然后拥立公子申为君,便是鲁僖公。僖公即位后,第一件事就是派使者去莒国,要求莒国交出庆父——庆父是鲁国的乱臣,莒国若收留他,便是与鲁国为敌。
莒国国君见鲁国态度坚决,又怕得罪齐桓公,便派人去劝庆父回国受审。庆父在莒国的日子并不好过,莒国人都知道他是杀君的乱臣,没人愿意接近他,他住的驿馆外,每天都有百姓扔石头骂他。如今听莒国要送他回去,他知道自己回去也是死,便在驿馆里找了一根绳子,自缢而亡。
庆父死后,季友派人去邾国,将哀姜接回鲁国。齐桓公得知哀姜的所作所为后,十分愤怒,派使者对鲁国说:“哀姜身为齐国公主,却与庆父私通,害死两任鲁君,丢尽了齐国的脸面,你们可自行处置。”鲁僖公便按照齐桓公的意思,将哀姜处死,以正国法。
庆父死了,哀姜也伏法了,鲁国的乱局终于平息。鲁僖公在季友的辅佐下,整顿朝政,减免赋税,逃亡的百姓渐渐回到家乡,曲阜的街面上,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。
后来,人们便用“庆父不死,鲁难未已”来形容那些作恶多端、不除不足以平息灾祸的人。而庆父的故事,也成了春秋时期诸侯国内部权力斗争的一个缩影——野心若不加约束,终将酿成大祸,不仅害了自己,也害了国家与百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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