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透过薄雾洒落在岛屿上,映照出一片片起伏的稻浪与甘蔗田。
微风从西方的海面吹来,带着咸咸的气息,和着泥土、牛粪与糖厂烟囱吐出的炭烟味,成了这座岛屿独有的气息。
那是1930年代的台湾,表面平静如镜,却暗藏无数起伏与压抑。
大地广袤而勤劳。
农村里,晨曦初露时分,人们早已弯下腰,双手漉漉的泥水中,把秧苗一株株植入水田。
日头升高,田埂上赤脚留下斑驳的脚印。
这是岛上多数人赖以为生的方式。
稻米与甘蔗、香蕉,是这片土地上最重要的作物,然而无论是稻谷还是蔗糖、香蕉,大多数都被收割、装船,运往北方的大和岛国,以供应殖民母国的需要。
田间的水圳,是殖民政府修建的水利工程,让稻作能更高产,但这水,与其说是为岛民设计,不如说是为了确保日本帝国的粮仓稳定供应。
糖厂高耸的烟囱日夜不停运作,白烟直冲天际,如同殖民政权的权威,冷冷地俯瞰着岛上的生灵。
在乡间,土地多属地主,无论是本地望族还是移入的日人。
农民多为佃农,收成的稻米七成、八成作为地租上缴,余下的不足以果腹。
甘蔗田里的汗水,换来的工钱低廉,往往还被糖厂以「品质不良」为由扣除。
农民背上沉重的租税与欠款,却只能低头过活。
山区里,樟树林幽深。
樟脑工寮飘出的白烟与刺鼻气味,是岛屿另一种产业的记号。
这是世界罕见的珍贵资源,几乎全数出口至日本,用於制药、工业与军需。
山林间偶尔传来伐木的号子声,那是林业工人和原住民族的汗水与命运,与树木一同被砍下、运走。
学校里,孩子们唱着日本国歌,练习C场上的正步,墙上挂着天皇与皇后的肖像。
日本语是教室里的主语言,台湾话被视为低俗,唯有在家中与街市,才敢私下使用,在学校里一律讲日语,如被发现有讲台湾话或方言,会被掴掌警告。
社会气氛彷佛被压得低低的。
表面上,人们依着规矩过活,无声地耕作、做生意、纳税,孩子们按时上学,成年男子服从劳役徵召。
但在茶馆、寺庙的角落里,总有几双眼睛闪着不安的光,有人低声谈着「祖国」,有人议论着中国大陆的变局与抗日战争的消息。
只是,这样的谈话若被密探听见,换来的恐是牢狱之灾。
知识分子与青年中,偶有倡议自治、文化复兴者。
他们办报、写诗、讲学,希望唤醒民族意识。
却多数被严密监控、压制,甚至被流放。
民众心中或有一丝期盼,但更多是茫然与无奈。
对祖国中国,许多人既陌生又憧憬;对日本统治,多是逆来顺受,偶有怒意,也被生活的苦难消磨殆尽,至於我们这一代,一出生便身处这样的T制里,从未见过别的世界,於是渐渐把这样的秩序视作理所当然。
那原本可能燃烧的怒意,也被时间冲淡,最终只剩下习惯般的顺从。
夜幕低垂时,糖厂的汽笛声远远响起,提醒着工人们收工回家。
城镇街灯微弱,点亮夜市摊贩的灯笼与煤油灯。
小贩仍在卖着热腾腾的米糕、咸汤圆,孩童赤脚在街角追逐,妇人拎着竹篮匆匆回家,男人们蹲在屋檐下,点起旱烟,望着远方海上的灯火出神。
那灯火是驶向日本的货轮,载走这岛屿的资源与汗水,却无法载走这片土地上人们心中的疑问与盼望。
岛屿之上,稻浪继续翻涌,烟囱继续吐烟,日与夜交替,季节轮回,台湾人继续在这被殖民的岁月里,寻找一线微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