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做什么?”卯日凶巴巴地骂他。“……变态!”姬青翰单挑起一边眉峰,逼近他的脸,两指捏住卯日的下颌,沉着一张脸,不疾不徐地说:“知道了也晚了。”……巫礼太瘦了,做西周官员的时候身形比成为祭司时还要瘦削一些,伏跪在地上时,脊背上的骨骼那么明显,似乎碰一下就止不住哆嗦,长发被姬青翰扫开,堆在官服上,露出一截玉白的颈子。姬青翰含住那截雪色的脖颈。木芙蓉树上花似红云,一朵娇艳的花朵砸到了姬青翰肩头,随后滚到了卯日脸边,歪在满地青丝上。那个从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巫礼,把太子爷当做玩意的巫礼,他掌控着姬青翰的身体,掌控着太子爷的感观,享受着一切,从容不迫在情爱里前行。似是一只轻盈的蝴蝶,越过花丛,片叶不沾身。但如今,他被姬青翰捕获了。过去种种,每每让身居高位的太子爷感到不适,只觉一切超脱了他的掌控,姬青翰迫切地需要用另一个方式报复回去,当然,最好是扭转卯日无礼的态度,重新塑造出一个姬青翰称心如意的巫礼。他将那朵花捡起来,递到卯日的唇边,喉舌干燥,强硬地说。“张嘴。”巫礼迫不得已张开红艳的唇,抿住花瓣,姬青翰还没等他整朵花吃下去,忽然伸手捂住他的唇鼻,把那朵木芙蓉按在卯日口舌与自己掌心之间。哭骂声从指缝间泄露出来,卯日说。“……我恨死你了。”“……”幻觉有了片刻扭曲,姬青翰眯起了眼,视野短暂模糊,那株木芙蓉出现了重影,就连卯日也不再是一个人。白骨的虚影在他眼眶里闪烁过去,姬青翰摇了一下头,发现卯日还在他怀里。姬青翰环抱着对方,靠着他的后脑勺,沉默不语。明明是亲昵的拥抱,可他却觉得怅然若失。剧痛卷土重来,如同瘟疫在他身体内肆虐,钝痛与刺痛,各类他说不清的疼痛死灰复燃,就连平复下去的情蛊也在躁动不安。怎么会这么疼。情蛊又在作乱吗?他后知后觉,自己不想听见卯日说出忤逆他的话,于是伸手捂住对方的口舌,好像这样梦境都会平静下来,蛊虫也不会再啃咬他的心脏。眼眶酸涩,许是汗水打湿了眼睑,姬青翰不去看对方的模样,更不敢去看双眼睛,好像他比逃跑的狂徒还要畏手畏脚。卯日抖得厉害,大约是害怕到了极点。他想要的惧意与恨意眼下肯定在巫礼的胸腔里酝酿,姬青翰终于如愿以偿,但又迷惘地盯着卯日左胸的位置,似乎目光能穿透皮肉,落到那颗跳动的心脏上。艳鬼没心没肺,但好像现在的卯日有一颗心。他垂下头,吻了一下。半晌,他才松开捂住卯日嘴唇的那只手。手掌上的木芙蓉已经被揉得不成样子,看不出是风流的花,也瞧不出原本的颜色,只是磨成片,又被水液濡成了泥。姬青翰没有把花擦干净,有些手足无措地把卯日抱起来,揽在怀里。他没有说话,捂着对方被自己咬出血痕的后颈,僵硬着手抚了一把,似乎找到了合适的力度,又轻轻地抚拍了一下,安抚着卯日。掌中木芙蓉碾成花泥便蘸在了卯日的皮肉上,透着一股淡雅的香。姬青翰抬起头,神色倦怠地仰望那株木芙蓉。太子爷心里生出一个荒唐的想法。他错了。他是太子,怎么会有错呢,无论什么情况下有罪责的都该是其他人。更何况是子虚乌有的错误,无论如何都不该是他造成的。可他就是知道,自己错了。他抱着巫礼坐在那里,坐在梦境里,似是一尊雕塑,隔了许久,温暖的体温消失了,他还是拢着一具骨头坐在花树下。姬青翰这次没有被吓到,只是僵硬着身体,怕把骨骼抖散架,他没有春以尘那样好的穿骨手段,缝不出完整一具遗骸,所以他只能努力伸手去够一朵新鲜的木芙蓉,重新送到骨头的嘴边,回忆着那只手的样子,停在对方的唇边,等着巫礼来叼走那朵花。然后咽下去。花便遗落在裸露的白骨上,犹如踏踏实实咽进了卯日的肚子里。他的梦醒了。姬青翰睁开了眼,这次不用月万松惊喜,太子爷竟然平静地撑起身体。“我去找卯日。”脸颊上挂着干涸的泪痕,眼下汇聚着浓重的阴影。蛊虫在嚎叫,可他笃定地说。“他在等我。”得鹿梦鱼(十四)林子里没有鸟叫,褐色的土地上,三颗傩面头颅压着一道鬼魂,它们在幽精的背上敲打、踩塌,把卯日砸出压抑的闷哼,但始终没能将鬼魂彻底降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