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穿棂时,白诗言是被枕侧暖意揉醒的。墨泯的手臂还环在她腰际,掌心贴着脊背,余温未散,连呼吸都轻落在发顶,像初春新抽的柳丝拂过心尖。她悄悄转了身,鼻尖几乎蹭到墨泯下颌,能看清对方长睫在晨光里投下的浅影,连睡颜都卸了平日的冷硬,往日里墨泯总绷着眉,唯有此刻,眉梢都浸着软意。
指尖忍不住碰了碰那睫羽,软得像蝶翼振翅,惹得墨泯睫毛颤了颤,却没醒。白诗言抿唇偷笑,刚要缩手,手腕已被轻轻攥住。她抬头,撞进一双蒙着睡意却满是温柔的眼,墨泯的声音还裹着刚醒的沙哑:“醒了就想跑?”
“谁要跑。”白诗言耳尖发烫,想抽手,却被墨泯往怀里带了带。鼻尖蹭过对方衣襟上的墨香,混着晨露清冽,她小声嘟囔:“都怪你,昨夜闹到那么晚,我现在还困。”
墨泯低笑出声,指尖捏了捏她的脸颊,触感软得让人心尖发颤:“明明是你先缠上来的,倒赖起我了?”话虽如此,语气却放得更柔,手臂收得更紧,让她靠得舒服些,“再躺会儿,小桃送早膳还得半个时辰。”
白诗言乖乖点头,往墨泯怀里又缩了缩,脸颊贴在对方温热肩头,能听见沉稳的心跳。指尖无意识攥着墨泯里衣衣角,忽然抬头:“你今日要去处理西域的事?”
“嗯,阴墨瑶从西域回来了,得去看看她带的消息。”墨泯低头,在她发顶印下轻吻,带着晨露的凉,“不过会尽快处理完,晚上来陪你,顺便带些西域玩意儿。”
“真的?”白诗言眼睛亮了,伸手环住她的脖子,“不许骗我,来晚了有你好看的。”
“何时骗过你?”墨泯指尖刮了刮她的鼻尖,眼底满是纵容。
两人又赖了片刻,晨光漫过床榻,将帐幔染成暖金。墨泯怕误事,小心松开手,刚要起身,却被白诗言拽住衣袖:“再抱一会儿,就一小会儿。”
墨泯的心瞬间软了,重新躺下,将人牢牢圈在怀里。白诗言靠在她胸口,眼皮又沉了,嘴里含糊念着:“晚上一定要来……”
等白诗言睡熟,墨泯才轻轻掰开她的手,动作轻得像怕碰碎琉璃。她快速换好衣袍,走到床边,又俯身在白诗言唇角印下轻吻,对方睫毛颤了颤,嘴角还带着浅笑,许是梦到了开心事。
墨泯替她掖好被角,转身推开窗。晨光涌进来,院中的桂树在晨风中晃着,细碎花瓣落在窗台,像撒了把碎金。她足尖轻点,身形如蝶跃出窗外,落地时没惊动一片落叶,只在窗台上留下枚银簪,那是昨日白诗言落在她袖袋里的,留着让她醒了能看见。
翻出相国府后墙,墨泯快步往别院走。晨露沾在青石板上,踩上去发滑,初秋的凉意让头脑愈发清醒。路过西街糖炒栗子铺时,她顿了顿,铺门未开,老板正弯腰生炉子,烟筒冒着淡青。她记在心里,晚上来买时,要让老板多放些糖,诗言爱吃甜的。
到别院时,伙计刚打开书房门打扫。见墨泯进来,连忙躬身:“少爷。”
“墨瑶起了吗?”墨泯走进书房,脱下沾着晨露的外袍递过去。
“小姐已在偏厅等着,还带了描金木箱,说是西域带回的东西。”伙计接过外袍,小心挂在衣架上。
墨泯点头,走到案前坐下,指尖摩挲着案上墨玉镇纸,眼底温柔渐渐褪去,覆上冷冽,处理事务时,她向来如此,半分马虎不得。“让她来书房。”
片刻后,阴墨瑶捧着素笺与描金木箱走进来。她穿一身月白劲装,腰间系着墨色腰带,比往日多了几分干练,只是脸颊上的日晒痕迹还未消。“墨泯。”她将素笺和木箱放在案上,语气平淡,“西域的商谈结果和各地消息都整理好了,还有带回的货物,你看看。”
墨泯抬眼,目光先落在她脸上,眉头微蹙:“怎么这么不小心,让西域的日头伤了皮肤。”
阴墨瑶走到案前,抬手随意摸了摸脸颊:“戈壁风大,晒黑些正常,不碍做事。”她向来不看重这些,比起肤色,更牵挂商谈结果是否稳妥。
可墨泯却从椅上起身,径直走到她面前,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,指尖触到的肌肤比往日粗糙,颧骨处还带着日晒后的薄红,是长期在风沙里奔波才有的痕迹。她眉头皱得更紧,转身走到案边,拉开抽屉取出个青瓷瓶,瓶身雕着缠枝纹,一看便是精心挑选的。
“江南带来的‘雪肤膏’,睡前涂。”她将瓷瓶递过去,语气不容拒绝,“下次去风沙大的地方,记得带帷帽,真晒伤了,反倒误事。”
阴墨瑶看着青瓷瓶,指尖微顿,终究接了过来。指尖触到瓶身的温热,想来是她方才握在手里暖过,她垂眸应了声:“知道了。”
话音落,她转身拎过描金木箱,轻放在案上,缓缓打开。箱内铺着月白绒布,物件按品类码得规整,小到西域矿石碎样,大到商谈文书副本,一目了然,显然是她一路亲手整理的。
“这次去西域,顺带收了些东西,你过目。”她指尖点了点箱中叠好的文书,将话题引向正事。
左侧是几匹织物,宝蓝色“回回锦”上绣着西域缠枝莲纹,金线在光下泛着莹光,针脚细得看不见接头;两匹“沙棘绒”叠在一旁,米白色绒面摸起来软糯如云朵,是西域雪山脚下特有的御寒面料。“回回锦适合做外袍,城中贵妇定会喜欢;沙棘绒保暖好,做夹袄内里,冬天能卖好价钱。”阴墨瑶语气平淡,却藏着对货物的认可。
墨泯指尖捻起一缕沙棘绒,触感细腻得让人心尖发颤,松开手,绒线轻落在箱内:“让布庄张师傅先做两身样衣,男女款各一,送去成衣铺试卖。反响好,就跟回纥商队订长期供货,价格压到一成五。”她做事向来精准,连试卖细节都考虑周全。
阴墨瑶点头,又从箱子右侧拿出小木盒,打开露出几颗莹白珠子,在光下泛着柔光:“这是‘月光珠’,夜里能发淡光,西域女子常用它做头饰。中原少见,定价可以高些。”她又拿出皮囊,倒出深紫色果实,颗粒饱满:“黑枸杞,西域药农说泡水能明目,味道微甜,放脂粉铺当赠品,能吸引主顾。”
她介绍时,留意着墨泯的神色,当墨泯目光落在角落空着的小锦盒上时,阴墨瑶语气沉了些:“你要的赤阳花,没找到。”
她指尖摩挲着锦盒边缘,声音更低:“这半年跟着商队走了苍梧、漠南、云州,廊北药庐、西域黑市都探过,还托人问过巫山药宗,可没人见过,连听过样貌的都少。有人说它是上古药材,早绝了迹;也有人说只在古籍里有记载,现世根本寻不到。”
墨泯看着空锦盒,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失望,快得像烛火被风拂过,转瞬压了下去。她指尖搭在盒沿,缓缓合起盒盖,指腹无意识敲着盒面缠枝纹:“知道了。本就没指望轻易寻到。”
抬眼时,她目光落在阴墨瑶身上,语气郑重:“接下来你不用跟商队跑了,去青丰谷和瀚海盟,青丰谷藏着前朝遗物,瀚海盟消息通四海,或许能查到赤阳花和落星谷的蛛丝马迹。没消息,咱们再从长计议。”她没说的是,商队赶路风餐露宿,让她去这两处安稳地方,也是想让她歇缓些。
阴墨瑶却没接话,反而往前凑了半步,定定看着她。方才只顾说赤阳花,此刻才发现,墨泯眼下泛着淡青,下颌线比三个月前锋利,颧骨都隐约突出,这是长期熬神、没能好好歇息的模样。
她指尖悄悄攥紧袖角,布料纹路硌着掌心,语气平静却多了几分凝重:“你最近没好好休息。”不是疑问,是笃定的陈述,字句都带着她惯有的直接。
墨泯合锦盒的动作顿了顿,低头迎上她的目光:“各地城池杂事要统筹,墨家产业得盯着,前阵子南边分号还出了货损纠纷,漕运线路也得重新核对,桩桩件件都得经手,难免忙些。”
“忙不是不休息的理由。”阴墨瑶声音冷了些,眉尖微蹙,“你若是垮了,墨家几千口人谁管?靠城守维持的各个城池,没了你的调度,安稳能撑几天?我能替你跑外勤查线索,可内里的事,终究得你亲力亲为,但你至少得保证身体撑得住,别事没做完,人先倒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