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缨侧身让开道,她抬脚走进书房内,环视一眼这过于简陋的书房,走至书案前,目光扫过其上摆放着的四五本开蒙书册与宣纸,心中已明白了几分。
韦湘先一步走出书房,吩咐奉和跟上。
奉和递给周缨一个少安毋躁的眼神,也顾不得她能否心领神会,便跟了上去。
进得客厅,韦湘于主座落座,盘问道:“你们何日回的京?”
“五月上旬,已有半年了。”
韦湘苦笑了下,转而问:“方才那姑娘是何来历?”
奉和恐她误会,生出事端伤及周缨脸面,将来龙去脉解释得极为详细。
韦湘听完,思虑了盏茶功夫,做下决断:“既是我崔家的恩人,没有这样慢待的道理。她一个孤女,跟着你们三个大男人住在一块终究于礼不合,我将她接回府里,好生善待。”
“不可。”奉和脱口而出。
“为何不可?”韦湘疑惑地看向他,“我崔家家训,‘滴水之泽,永矢弗谖,九死以报’,出去一趟便已忘得一干二净了?”
“你们主仆三人不肯回家,窝在这市井穷巷中过苦日子我管不着。但这周姑娘,既然身世如此悲苦,又救过三郎一命,任哪个当娘的也看不得她再吃苦头。”韦湘站起身来,淡道,“人我带走,待三郎回来,你如实相告就是。”
“夫人,”奉和唤住她,“就算您是一番好心,也当问过周姑娘才是。”
“自然。”
书房此时已然门窗大敞,周缨将桌案上的书册与纸笺收拾妥帖放至书架上,听闻响动,转身看过来,眼神里闪过一丝怯意,旋即又恢复如常。
韦湘一见,忙上前两步,将她双手握在掌心轻轻拍了拍,温和唤道:“周姑娘。”
周缨状若镇定地应道:“夫人。”
韦湘拉着她的手在窗缘下的几案两侧坐下,笑容和善:“周姑娘,我是崔述母亲,名唤韦湘。”
周缨点头:“方才见奉和如此敬重您,猜到了。”
“是个聪慧的孩子。”韦湘笑着接道,“三郎也是受你之恩,方能平安返京。”
“韦夫人言重,当时不过是巧合。”周缨推辞,“何况后来,崔三郎亦帮我许多,早胜我当日所为。”
听她谈吐倒不像粗鄙农女,韦湘心生讶异,目光扫过书架上那一排书籍,暗暗赞许,又说:“话不能这么说,善因结善果,若非当日周姑娘甘担风险相助,也无日后因缘。”
周缨不好接话,只得听她继续往下说:“本欠着姑娘天大的恩情,不敢再劳动姑娘。只是我家三郎出京前已在议亲,如今虽是秘密返京,但与姑娘长住一处,若传出去,实伤女方脸面,于姑娘名声也无益。
“做儿子的处境困顿,顾不得寻常礼数,但我这做娘的无法不为他考虑。京中高门最重礼义,若此事为人知晓,恐他就算有所筹谋,能安然度过眼下这关,日后也难免在泰山跟前落下不是,还望姑娘能够谅解。”
小半年专心致志地读书,虽未触及学问之说十之一二,人情世故却明白不少。周缨听懂她的话,赶紧解释道:“我初入玉京时曾生过一场大病,崔三郎冒险替我延医,为此还招来过探子。我病好后本欲立即离开,但崔三郎说,我若招摇于市井之间,恐会泄漏他的行踪,给他招来麻烦,故我才暂时住下。韦夫人既如此说,我今日便搬出去。”